董丽敏在闭幕式上做学术总结
如果将1981年朱虹研究员发表的《美国当前的“妇女文学”》作为新时期女性文学研究起点的话,那么,到今年正好40周年——正好我们又召开了第15届中国女性文学研究年会,某种意义上,这正是做阶段性学术反思的好时机。
在这次年会上,可以欣喜地看到女性文学研究取得了一系列新进展:首先,体现为呼应并汲取了近年来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的方法和成果,如对文献史料的重视(如从文献角度对女性报刊、吴芝瑛、杨令茀等做的系统梳理),文学史意识的加强(如引入了古代文学史、现代文学史、乡土文学史等研究格局),文化研究视野的引入(如注重女性文学与特定时代的性别文化结合在一起分析),跨学科研究方法的自觉(如历史学、社会学、思想史、影视学、大数据分析等方法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尝试),对重要作家作品的研究(如冰心、丁玲、萧红、张爱玲、王安忆、铁凝、残雪等)取得了新的推进。
其次,女性文学研究自身的探索也日趋深化,表现为:1.女性/性别视角与文学的结合更加紧密,女性文学研究与社会历史语境之间互动的意识和能力有明显提升,如将性别视角引入抗战文学研究,对乡土文学中的性别现象理解的生活,对性别与生态疫情主题结合的关注等;2.对女性及女性文学的理解日趋理性成熟,逐步摆脱原先的二元对立思维格局,体现出更为强烈的女性主体意识和文化自信;3.更积极主动拓展新的研究领域,首次引入了数字人文的语境和维度讨论女性文学,网络类型文学(如耽美文学)、少数民族文学、非虚构文学、影视剧中的性别现象得到了更为充分的关注和讨论。
本次研讨会仍然留下了一些可以进一步讨论的问题:
第一,“历史化”的问题。女性文学研究如何有效的“历史化”,这既是一个理论问题也是一个实践问题。从目前看,在理论上与主流学界的自觉对话意识和能力不足,如郜元宝在《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的“史学化”趋势》中,就谈到了“史学化”倾向可能给文学研究带来的突破与遮蔽,相形之下,女性文学研究领域缺少类似的思考。因此在强调文史互动研究方法的时候,往往导致引史入文多,以文证史少;在文献整理领域的“历史化”,往往呈现出个案化、碎片化的态势,缺少系统性、集成性的女性文学文献整理,学科基础仍显薄弱;在具体研究上的“历史化”,落实在女性文学史的探讨上,仍然停留于女性作家作品的梳理与总结,采取的主要是以小见大、见微知著的方法,在女性文学史观念、历史分期、经典作家作品标准等方面,尚未形成明显进展,如何从微观层面向中观、宏观层面进发,仍需要一个漫长而艰苦的过程。
第二,“当代性”的问题。“当代性”问题不仅是当代文学学科不同于古代文学学科、现代文学学科的合法性依据所在,也是每个学科寻找自己在当代社会的位置所必须要思考的关键所在。这一问题,近年来,在当代文学学科内部已然成为核心问题,陈晓明、丁帆都有重要文章面世,从这次女性文学年会来看,关注的还不多,如何熔铸进当代问题意识,提升自己介入当代社会主流问题的能力,女性文学研究仍需要进一步思考;其次,如何在“当代性”视野中更完整地建构女性文学版图,仍然是问题——从地域来看,我们是不是应该在“两岸三地”乃至全球华文文学的开阔视野中,才能更好地理解“中国”进而理解“中国”女性文学?从时间来看,我们是否应该更为重视作为当代文学起点的“十七年”,才能更好地推进对当代文学七十年整体视野中的女性文学的理解?从经验构成来看,我们是否应该更关注多元化的地方性经验,才能更好地诠释整体性意义上的女性经验内在构成的复杂性与丰富性?再次,当代社会是一个媒介革命的时代,跨媒介研究也成为我们拓展新的研究领域的重要方面。但文学研究者尤其是女性文学研究者的媒介研究如何获得正当性,提供不同于媒介领域的研究者不一样的研究成果,显然还有待于推进;另外一个老问题就是,跨媒介研究如何保证自己的分析方法在技术层面是有效的,依然是有待于解决的问题。
第三,“人文性”问题。当前,中国正处在社会转型期,各种各样的情况都存在,既有有利于女性的情况出现,也不乏挑战和问题,女性文学研究如何打开自己,在了解并介入到当代社会发展进程的前提下为女性群体尤其是边缘草根女性群体发声,是值得进一步思考的。女性文学研究是建立在对“人”尤其是“女性”的认识和理解基础上的,触及到个人的主体结构的生成、行动逻辑乃至一个时代的思想观念、情感结构、伦理价值等,因此既需要获得知识更新与重构的鲜活来源,也能够藉此为时代社会提供必要的人文关怀。当前社会的急剧发展,使得以往的一系列“常识”出现了问题,如何重构“常识”,正是当务之急。对女性文学而言,其挑战同时也是契机在于:在形形色色的女德班重新大行于世的时候,我们该如何讨论女性主体生成?在结婚难、离婚难重新成为问题的时候,我们如何以史为鉴来讨论更为平等和谐的两性关系建构?在放开三胎已然成为现实的时候,我们又该如何从文学出发来重新定位和平衡母亲角色、家庭关系以及个人职业发展之间的错综复杂关系?我们需要感同身受,需要在更大的社会历史脉络中去打开和激活女性文学经验,才能给予这个变动的时代以应有的人文关怀,从而找到我们自己的位置。